走出烤串店，已是深夜，因为战时一级警报还没有解除，大街上全是巡逻的警察，他们肩头别着闪烁蓝红两色的光灯，在黑暗里，像是一大片萤火虫。

电话铃声响了，沈南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，打来电话的人有些出乎他的意外，但还是按下了接通键。

“沈君嘛，在不在？”电话里，绯村北斩操着勉为其难算得上中文的语言说着。

“我都接了，当然是在，怎么了？”沈南方问。

“我给你发个位置，来找我。”

“喂……”沈南方正要拒绝，电话挂断了，完全没给他机会。

“这家伙，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啊。”沈南方恼怒地揉了揉头发，看着发过来的地址，随手在街边打了一辆出租车。

江户川的水面平静荡漾，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，像是一片明亮的钢铁丛林，水面倒映着一整座城市的光，仿佛昏黄的灯海。

平日里江上来来往往有很多游轮，可现在全都不见了，就连找人讨坚果吃的白鸽都一只不剩的消失了，很安静，能听到水流移动的哗哗声。

远处的江户川大桥亮着银白的光，在这样的黑夜，它明亮的像是天上银河。

“这么晚不在医院陪着千代，约我出来干嘛，打车费很贵的，还是在这种特殊时期，司机还多收了我百分之十的服务费。”沈南方边抱怨边从台阶上往下走，绯村北斩临着护栏而站，头也不回。

“说吧，什么事儿？”沈南方缓步走下，在一旁站好，两手插兜，漆黑的眼瞳，映着混沌的光。

“倒也没什么事儿。”绯村北斩长舒一口气，“再过两天就要决战了，我猜你一定还没有好好看看霓国的风景，约你出来就是想带你逛逛。漫画里不都是这样说，决战前的大家要彼此交心，因为谁都不知道谁会死，要是不把心底的秘密说出来，就没人会知道，只会变成陪葬品带进墓里。”

“你……”沈南方笑了笑，“的确是像你，死中二病！”

绯村北斩也不反驳，“对啊，我就是个中二病，可不管怎么说，我这个中二病马上就要变成拯救人类的大英雄了！”

“你要和一山大师一起去抵御玉藻前？”

“没错，师父不想带我一起，但我可以偷偷跟着。千代一天比一天变好了，她那么美，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配得上她，我必须走上战场去，经历火与铁的淬炼，然后踏着鲜花与荣光归来，娶最心爱的她。”

沈南方打趣，“人可不要乱立flag，看了那么多动漫和漫画，你还不懂这个道理？”

“我是主角啊，主角是不会死得。”绯村北斩手指蹭了蹭鼻子，露出白灿灿的牙齿而笑，“沈君，等事情结束，一起去秋叶原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好啊，我有很多想买的手办。”沈南方双臂搭在栏杆上，“虽然但是，我可不会承认自己是个二次元，不要妄想我和你一样中二。”

“真是别扭的人啊。”

“不许用日漫腔说话，恶心！”

沉默了一会儿，绯村北斩试探性地问，“沈君，我们真的没在哪里见过么？”

沈南方感觉脑海里像是出现了一道漩涡……接下来无数画面像是倾盆大雨涌入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，刺眼的白光……无数细管插在身体，灌入绿的、红的液体。

像是一段属于又不属于他的记忆塞了进来，似乎想要将他整个替代……

“沈君？沈君！”

“嗯！”沈南方猛地回神，“我在听，你刚刚说什么？”

绯村北斩没好气的重复了一遍，“我说，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？”

“大概吧，据说世界上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会和你擦肩而过，可到最后你能记住的很少，能留在身边的则更少。”沈南方揉着太阳穴，“也许在小时候见过一面？”

“诶……那就奇怪了，我从来没去过炎国。”绯村北斩的性子有一部分和沈南方很像，都不爱去思考想不通的问题，所以他将疑惑抛之脑后，“要不要去吃冰激凌，这附近有一家非常好吃，以前常和千代一起去。”

对甜食没什么抗拒力的沈南方当场答应，心想如果好吃，下次可以带宋卿卿一起来。

冰激凌店开在街角，招牌上挂着发光的小甜筒冰激凌，一闪一闪的。

明明是深夜，依然有人在排队，足见火爆程度。

两个人站在队尾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。

“话说，你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，剑道修行那么苦，普通的家长几乎不愿意送自己的孩子进去受苦。”沈南方伸了个懒腰，侧头望向身后的绯村北斩。

“我和千代都是孤儿，是师父将我们领进了道场，所以他既是师父，也是父亲。”绯村北斩感叹，“能和师父修行剑道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幸运的事情了，第二件事是遇见千代。”

沈南方心底轻笑，怪不得绯村北斩这家伙自命主角，这完完全全就是主角人设啊，有个全霓国最强的剑豪当师父，又有如花似玉的小师妹……更关键的是，有车有房，父母双失踪，这不是主角是什么？

绯村北斩忽然不笑了，他望着马路对面，小孩左手牵着爸爸，右手牵着妈妈，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过马路。

他声音有些颤抖，“但小时候还是很羡慕那些被父母接回家吃饭的孩子，母亲会抚摸着孩子身上的伤心疼，父亲假装严厉，说这是修行剑道必须吃得苦，父母可能会嘴上吵上两句，可我想做父亲的在晚上孩子睡着之后，还是会走进他的屋里，看着孩子身上的伤心疼。”

“剩下的都是我瞎想瞎编的，当时我只是呆呆看着他们所有人离开，我和千代站在空旷的道场里，望着对方，谁也不说话。”他轻声说，“沈君，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爱看漫画么？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足够美好，也足够温暖。”他低头苦笑，“沈君你知道么，我看的第一本漫画是《火影忍者》，而且是师父送给我的七岁生日礼物，那时候他什么都没说，只是把漫画书放在了我的床头，他不知道我是装睡的。”

吹来了风，他一哆嗦，“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，想想漫画里的主角，他比我可惨多了啊，可无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和困难，他都会以微笑面对，可能这就是火之意志吧！”

“我觉得人活着就是一趟和命运抗争的旅程，它会对你百般折磨，让你明白该怎么活。”绯村北斩目送那一家人走远，眉眼含笑，这一刻他不再像那个中二病晚期的“病人”，有那么一丝剑道宗师的底蕴了。

最后，二人也没能买上冰激凌，走在寒风微冷的夏夜，细风如诉。